如果欧洲的中央集权者取得成功(而且他们已经将政策推向了错误方向),那么这不会是一个吉兆。
作者:丹尼爾·米切爾(Daniel J. Mitchell)
翻译:禅心云起
如果你正在阅读本文,说明你是个非常走运的人,因为你是在正确时间出生。如果你生于500年前、1000年前或1500年前,那么你就只能忍受苦而短暂的人生。这样的生活以难以想象的贫困为特征。
但是,正如麦克洛斯基教授和布德罗教授在一部短片中解释的那样,几百年前,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富裕起来。
而西欧则成为领路先锋。可这是为什么呢?
碎片化、竞争和劳动力流动
2012年,我分享了大量学术研究,展示了司法管辖区域竞争是如何促进欧洲经济繁荣的。几年之后,我又进一步扩大了这项研究,强调1356年两个非常重要的事态发展,这两者都有助于为这种竞争搭建舞台。
今天,我们来看看最近某些分析,再进一步阐述这些证据。
以下从Aeon网站上莫基尔教授一篇引人入胜的文章中摘录:
现代世界及其前所未有的繁荣,是如何开始的,原因又何在?(…)最早和最有说服力的解释之一是欧洲长期的政治碎片化。(…)现代欧洲的经济奇迹(…)既不是设计出来的,也不是计划出来的(…)这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呢?简而言之,欧洲的政治碎片化促成了生产性竞争。这意味着欧洲统治者自我省悟到,他们要争夺最优秀和最有生产力的知识分子和工匠。(…)多个竞争邦域的存在,促进了科技创新。(…)邦域之间既展开竞争,也互为榜样,从而减少了政治专制主义一些最坏的可能性。(…)邦域竞争是一种强大的经济动力。更重要的是,‘邦际体系’也许约束了政治和宗教当局对于智力创造的控制。
莫基尔然后解释说,区域竞争的好处,被某种形式的劳动力流动所放大和实现。
(…)光有政治碎片化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知识和技术创新者所面对的‘市场’规模,作为科学和技术的发展环境,可能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政治和宗教碎片化,并不意味着留给智力创新者的只有小众。政治碎片化伴随着智识和文化的显著一体化。欧洲或多或少为思想提供了一体化市场,才学之士遍布欧陆,新思想从各处迸发又流动到各处。(…)在现代欧洲早期,在相对稀少但动态活跃的知识分子社区中,国界的意义微不足道。尽管旅途缓慢而不适,许多欧洲主要知识分子在各邦之间游走。(…)如果欧洲知识分子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舒适旅行,他们的思想还会传播得更快。(…)欧洲政治碎片化和泛欧学问传播机制的独特结合,为新思想流动方式带来了巨大的智力变革。(…)欧洲的智力社区兼具两大优势,既有一体化的跨国学术团体优势,也有竞争性邦域体系优势。
顺便说,我不认为只有这两个优点。劳动力流动是司法管辖区域竞争的一个特色,所以我认为它也是好处之一。这种好处和其他好处不相上下。
商业战胜暴力
现在考虑一下资本主义的另一优势。引用CapX网站专栏文章中关于商人阶层发展如何束缚黩武风气的段落,观点如下:
尽管有许多因素,导致了中世纪后期暴力的大幅下降(…),但资本主义的发展,不用刀剑来赢得财富的商业阶级崛起,起到了很大作用。
这里有一个事例:
(旧)秩序在1302年首次动摇。当时,法兰西骑士为镇压佛兰德人起义,充满信心地向北进军。佛兰德斯自然资源并不丰富——‘Vlaanderen’意指大水淹没——但佛兰德人民将沼泽地排干,形成牧羊草场和城镇,还建起纺织行业,令其成为欧洲最富一隅,其人均GDP比法兰西高20%,比英格兰高25%。(…)佛兰德人是贸易者,不是骑士,这就是法国人坚信胜券在握的原因。然而,佛兰德人凭借充裕资金,精良装备了一支大型步兵团,在金马刺战役中,首次击败骑兵。这是结局的开始——不再只是由贵族欺负布尔乔亚,后者由于实力增长,削弱了贵族的黩武文化。
另一事例:
欧洲资本主义从意大利北部开始,主要是威尼斯,意大利九大城邦之一,当时已有超过5万居民。(…)威尼斯极富信誉(信誉是成熟市场发展的重要成份),因此也第一个发展出股份公司和银行。(…)威尼斯人,和他们的主要竞争对手热那亚人和比萨人,一道参与了十字军东征,可他们无视教宗禁令,继续和异教徒展开贸易。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们参与商业活动的欲望,阿拉伯地理学家和旅行家伊本·朱拜勒指出,‘令人惊讶地看到’,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一遇政治就‘燃起不谐之火’,可在贸易时,旅行者却能‘来去不受干扰’。
另一案例研究:
伦敦落后于意大利或佛兰德斯,但正在迎头赶上。这个城市在12世纪开始成长为贸易中心,伦敦市长哈德尔是唯一在1215年见证《大宪章》(Magna Carta)的平民,并协助保证第41条。《大宪章》的这一条规定,所有外国‘商人无论离开还是来到英格兰,都应该安全而有保障’,不受‘邪恶勒索’。伦敦在中世纪后期迅速扩张,它在英格兰的财富占比,从2%增加到9%,而亨利四世(1399-1413年)是第一位将治下商人邀请到御前会议的国王。这些商人当中包括惠廷顿爵士。(…)商人自觉避免冲突,所以当理查二世在14世纪80年代试图在城市中建立一支军队,以对抗他的各种内部敌人时,受到了冷遇。
让这种分析显得尤其重要的是,军事冲突是政治碎片化的一个假定缺点。的确,莫基尔在他的文章中提到了这一点。
我承认所知尚浅,不足以判断这个问题。例如,我想知道,是在欧洲有更多战争还是相反:欧洲各邦域间的战争并不多于世界其他地方的内战?
无论如何,至少有证据表明,资本主义所产生的繁荣抑制了黩武精神。这有几分令人联想起巴斯夏关于贸易和战争的著名陈述。〖注:巴斯夏名言:如果商品不能跨越边界,军队就会跨越。鉴于特朗普自我破坏性的保护主义冲动所需考虑的那些事情。〗
相互承认和区域竞争
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的欧洲,并探究欧陆的司法管辖区域竞争。好消息是,“相互承认”原则产生了一种竞争性联邦制,正如格雷夫教授在一篇文章中所解释的那样。
互惠原则和‘相互承认’(…)允许去中心化的政治体制和共同、开放和高效的经济市场共存。(…)跨境贸易必然(…)要么受特定商品或服务最终抵达国规则的约束,要么受其原产国规则的约束。前一‘目的地’原则,会迫使每家公司遵守其产品目的地各成员国中不同且往往冲突的规定。结果带来以邻为壑的领地,而非一个普遍市场。解决这一困境的办法,是以原产地为基础的相反规则:只要某个成员国的某家公司遵守本国法律,就可以在其他成员国出售其产品和服务而不受拘束。(…)‘原产地’原则(…)通常被称为‘相互承认’原则。(…)这是与共同经济市场和政治分权相一致的唯一原则。‘相互承认’在没有中央干预的情况下,让各成员国实现一体化。(…)相互承认,也就是,通过消除合规代价(各国规则各异、矛盾、往往不可理喻所带来的代价)来解放商业。此外,相互承认将司法管辖区域竞争制度化。(…)个人和企业用脚、上网设备和钱包投票的能力,会让市场摆脱束缚,会逼政治家遵守纪律。(…)工会、环境利益集团以及其他意图依赖再分配的利益集团,一贯反对‘相互承认’:如果允许彼得逃到更友好的地区,他们就再也不能抢劫彼得来支付保罗。
顺便说一句,“原产地原则”处在和所谓《顺畅化销售税法案》对抗的核心。该法案是美国某些州政府为别州商人实施目的地税法的一项计划。
而且这一原则也是我和“边境调整税”作抗争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是一项以目的地为基础的征税。
无论如何,欧洲在使用“原产地”规则方面,通常比美国做的更好。
把相互承认恰如其分地视为协调经济一体化和政治多元化要求的有效手段。在这一方面,欧洲人领先于美国。在美国国内,相互承认适用于公司注册——但其他领域就几乎乏善可陈。侵权法、保险和金融法规、州税、产品标示和大多数其他监管领域,要么受到目的地规则的约束,要么被联邦法律所抢占。没有任何美国立法者或企业高管听说过‘相互承认’,就更别提坚持主张它是一项严肃的政策选择。
保险监管是一个关键事例。许多州都实施成本高昂的强制令,而这会增加医疗保险的成本。然而,消费者如能向以市场为导向的各州保险公司自由购买医疗保险,他们就有能力把钱节省下来。
不幸的是,欧洲的国家主义者正在朝着错误方向前进,试图用“一刀切式”协调来取代相互承认。
(…)欧洲的政治阶级倾向于建立泛欧主权政治机构。(…)随着政治野心开始主导欧洲一体化进程,相互承认将被抛弃。(…)哈贝马斯把相互承认的前提谴责为‘新自由主义世界观的基石’,还宣称它们和‘欧洲人的规范性自我理解’相抵触。(…)因此,欧盟必须建立一个欧洲公民社会,泛欧‘公共领域’和欧洲共同的政治文化(…)恰恰将经济竞争和选择局限于依附领域。(…)欧洲人将协调步伐,通往共同宪法和共同公民身份,使人人都有牙科健保。
如果欧洲的中央集权者取得成功(而且他们已经将政策推向了错误方向),那么这不会是一个吉兆。
欧洲已因干预过度的政府和不良的人口趋势而面临严峻挑战。
(政治性)协调一致加剧干预过度政府的问题,因为“坐匪”不再面临竞争压力。〖注:奥尔森教授将掠夺行为划分为流寇与坐匪。流寇与被掠夺者之间是一次性博弈关系,坐匪与被掠夺者之间是制度性反复博弈关系。〗
所以“金鱼政府”将会更离现实更近一步。〖注:据说金鱼缺乏自控食欲的能力,如不加限制,就会不停进食直至撑死。米切尔教授用“金鱼政府”来比喻一旦失去限制就会采取自杀性财政政策的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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